集邮册·父爱
谭秀兰
书架上有我的最珍贵的宝贝——父亲留给我的那三摞泛黄的“集邮册”,内里每一张泛黄的邮票都承载着深沉的父爱,浓重而热烈、纯甄而绵长。
邮票已泛黄,父爱却情深,有父亲陪伴的一幕幕都是我最珍贵的记忆。时光隧道里,渗透着的仍然是父亲不善言谈的这特殊的爱的印记,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亲切又清晰。
想起年少在外求学的日子里,那些远离父母的岁月,维系亲情的就是那一封封家书和红红的邮戳,邮戳下每每都是我和父亲精挑细选的邮票的样式。
每一封家信,我们都珍藏着珍藏着,而我最爱的邮票,已经被父亲用他自己特有的“集邮册”,给予特殊的保护、收藏。
村头集市的旁边,两间低矮的出租房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就开始经营的一个小卖部,小卖部里油盐酱醋茶日用百货应有尽有,是村民以及附近几个村子人们的日常供应处,而全村的书报、信件邮递员都放在这里,所有的邮件都在父亲的手中进出。几十年来,邮递员换了一茬又一茬,而一直坚守在小卖部里的父亲也日渐衰老。
因了我喜欢集邮,从来不喜欢求人的父亲见到好的邮票都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心仪的邮票归我所有。他要么给人家一盒香烟,要么用几抔瓜子换回女儿喜欢的宝贝。
晚上闲暇下来,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劳累一天的父亲戴着老花镜又在小心翼翼的整理、粘贴那些来之不易的邮票。当时哪有什么集邮册啊,他就用他那些过期的、废弃的一本本“税务登记簿”和香烟包装盒,给女儿做了这些特殊的精美的“集邮册”。
一张张一页页,泛黄的邮票,如今承载的早已经不是邮票的面值,在我,它是千金难买、千斤沉重的父爱亲情。
我的儿子小时候,我的父亲正壮年,集邮册成了儿子最初的读物,明亮的灯光下,我翻阅集邮册,给儿子讲解每张邮票的票面故事以及每张邮票的亲情维系。那些优美的自然风光、精彩的亚运会场面等,在儿子那里,只是他童年里最精美的记忆,而邮票背后的亲情故事,将是我和儿子一生的财富。
我给儿子讲故事的情形是否就是当年父亲给我讲故事的场景?也许他把我的儿子看成了我们兄弟姐妹小时候的样子?也许他回忆起了风风雨雨的一生?父亲没有明说,但是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静悄悄地看着我们母子认真的样子,父亲似乎忘记了病痛,他因劳碌而得的哮喘病也会烟消云散一样。父亲呼吸均匀,脸上的表情最放松,眸子里满满都是爱,父亲红润的面颊也让我看见了他年轻时候的模样。
转眼儿子已经长大,他在我们爱的故事的熏陶中,健步走向更加广阔的世界;而我亲亲的父亲却不知不觉已经年迈衰老疾病缠身。
父亲的病榻前,我拿出我们的集邮册,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翻阅,我给父亲讲解每张邮票的使用日期,还有每封书信的写作缘起,亲情或许能使病痛减轻。父亲身体稍微舒服一些时,他会抢着给我讲,哪枚邮票是他用瓜子换来的,哪张邮票是他用一壶酒换来的,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枚不完好的邮票是本村的醉汉故意和父亲抢夺弄掉了一个角。此时虚弱的父亲声音会提高八度,面黄肌瘦的脸上也会泛起一丝丝红光,集邮册成为我们父女最好的精神慰藉。
每每此时,我眼前浮现的都是:修建嵩山水库、沂山水库时候精打细算为民工操办伙食的父亲,村集体简陋的办公室里敲打算盘的父亲,小卖部里热情周到地招呼顾客的父亲,阳光下晾晒邮票的父亲,冬雪中翻看集邮册的父亲,为陶得一枚女儿喜欢的邮票和村人“斤斤计较”的父亲,看见我们下班回家,那个手脚麻利骑上自行车就去割肉买豆腐买啤酒的父亲,那个看见我儿子就稀罕地不知道给他拿什么好吃的父亲……似乎就在一个瞬间,他竟然与他热爱的生活和心爱的儿女渐行渐远了,忙碌的父亲、爱女心切的父亲、和善的父亲,就那样不知不觉被无情的病魔给夺去了……
他再也听不见我绘声绘色的讲述,再也看不见我滴落邮票上那泣血的泪珠,他再也不会去心疼他的女儿因为他的离去而朝思暮想夜不能寐的痛苦……
九年来,几千个个日日夜夜,子欲养亲不在的煎熬和撕心裂肺的痛楚,我已经体味到;什么是珍贵的遗产,我终于懂得了——我拥有的集邮册是父亲对我最深的爱,这是最价值连城的“遗产”,每一张集邮册页、每一枚邮票都有我们父女情深的故事——是略通文法的父亲教会了我喜欢阅读喜欢文字,是积极上进的父亲教会了我热爱祖国热爱家乡,是他教给我要做一个学生喜欢的老师,是他教给我要热爱传统文化和民间传统技艺,是他教给我做一个合格的语文教师就要熟读诗书、涉猎广泛……
集邮册,默默无言却永远传承着我们优良的家风家训。
看见集邮册,我就好似看见了那个曾经给与我所有疼惜与爱恋的无私的父亲,那个在我的手术室外焦急地嘴上起泡的父亲,那个因为我金榜题名而高兴地操办丰盛的酒席第一次让我喝啤酒的父亲,那个看见我的学生围着我叽叽喳喳而为我开心的父亲,那个见到报刊上登载我“豆腐块”文字就给我剪贴下来的父亲,却悄悄地走了,走在了一个白雪飘零的日子,就像他的一生——谨小慎微、认真负责、积极努力,从来都是为他人着想多、替自己着想少。
唯有这些熟悉的、亲切的集邮册,能略解女儿的一片思父心结。犹记得喜欢集邮的同学曾经羡慕我的集邮册并“觊觎”某一些奇缺的邮票,想和我交换或者无偿要去,我说:我的邮票都是父亲用浆糊或者浇水粘牢的,拿不下来。他们就撺掇我用各种方法撕下来,我都没有答应,因为这些邮票的粘牢度代表了我们父女的深情厚谊,怎可能随手撕扯下来?怎可能随便送人?
时光流逝,万物变迁,屡次搬家换房子,书籍衣物被丢弃无数,唯有我的集邮册,一直跟随我陪伴我的思念,无论何时它都会一直巍然屹立于我心房最显眼的那一格。
面对它,无数次我在心底里默念:“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编辑:范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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